《东写西读掏话叨》十九：张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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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写西读掏话叨》计划：粗略分析名人诗论出现的著名诗人，选顶尖好诗人，显名大诗小者。

张曙光，中国当代诗人，1956年生于黑龙江省。1978年开始写诗，1980年起开始发表诗歌作品。著有诗集《小丑的花格外衣》《雪或者其他》《张曙光诗选》《看电影及其他》等，散文随笔集《上帝送他一座图书馆》《堂吉诃德的幽灵》，译诗集《切.米沃什诗选》《神曲》等。曾获第三届“ 诗歌与人.诗人奖 ”，现在黑龙江大学文学院任教。张曙光的诗歌富有人性的沉思，他冷静、真实、敏感地避免了抒情的写作，坚持着事物最本质的言说，独自进行着叙事的诗歌技艺，他的诗歌结构精巧、平稳，语言趋于沉重感，是一种历史的记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在他的诗歌中会找到那个时代的苦难、荒谬和毁灭。在诗人的私语和缄默之中，在迷茫和质疑之时，在理想与责任之间，他的诗歌展示了自我挣扎的生命和个人的命运，个体的生存经验，和历史感，以及个人与时代所发生的关联。这10首诗选自他的诗集《张曙光诗选》。

《1965年》

那一年冬天，刚刚下过第一场

也是我记忆中的第一场雪

傍晚来得很早。在去电影院的路上

天已经完全黑了

绕过一个个雪堆，看着

行人朦胧的影子闪光 ——

黑暗使我们觉得好玩

那时还没有高压汞灯

装扮成淡蓝色的花朵，或是

一轮微红色的月亮

我们的肺里吸满茉莉花的香气

一种比茉莉花更为冷冽的香气

( 没有人知道那是死亡的气息 )

那一年电影院里上演着《人民战争胜利万岁》

在里面我们认识了仇恨和火

我们爱看《小兵张嘎》和《平原游击队》

我们用木制的大刀和手枪

演习着杀人的游戏

那一年，我十岁，弟弟五岁，妹妹三岁

我们的冰爬犁沿着陡坡危险地滑着

滑着。突然，我们的童年一下子终止

当时，望着外面的雪，我想

林子里的动物一定在温暖的洞里冬眠

好度过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我是否真的这样想

现在已经无法记起

1984

读张曙光《1965年》

作者：侍仙金童

“突然，我们的童年一下子终止”

除掉这一句略有诗意

其他的都是记述文的精要部分

即使是口语诗也是讲诗性的

否则就会沦为口水流水账

当然回忆中的事实也会给特定的人回味

譬如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读者就有感觉

但这种感觉还是与诗感有区别的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可以拿这首与中国顶尖好诗比较

孰优孰劣是一目了然的

根本不需要求助于什么名人理论

更不需要跨海求助洋诗人

玩科学我们确实技不如人

但是玩艺术我们的体系是源远流长的

而之所以中国诗歌不景气

一是好诗的上升通道被庸诗堵塞了

二是诗坛被诗官员建设成了名利场

三是不会写诗的编辑博主盲目推诗

四是缺乏真正的诗歌批评及时跟进

2023-11-20

 （粗读的第一印象，期待随着阅读量增加观点会转变，真实记录每一次阅读后的直觉，如有冒犯敬请谅解。） 

《雪》

第一次看到雪我感到惊奇，感到

一个完整的冬天哽在喉咙里

我想咯嗽，并想尽快地

从那里逃离。

我并没有想到很多，没有联想起

事物，声音，和一些意义。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空气中浮动

然后在纷飞的雪花中消逝

那时我没有读过《大屠杀》和乔伊斯的《死者》

我不知道死亡和雪

有着共同的寓意。

那一年我三岁。母亲抱着我，院子里有一棵树

后来我们不住那里 ——

母亲在1982年死去。

1986

《责任》

这一行必须重新做起

学会活着，或怎样写诗

还要保持一种高傲的孤寂，面对

读者的赞美，挑剔，或恶意攻击

写诗如同活着，只是为了

责任，或灵魂的高贵而美丽

一如我们伟大的先人，在狂风中怒吼

或经历地狱烈焰的洗礼

然而，一次又一次，我这样说了

也试图这样去做，但有什么意义

当面对着心灵的荒漠

和时间巨大的废墟

《教堂》

一片天空，这一片宁静的屋顶，

这一片钟声荡漾。

街上，多少怀疑和迷惘的目光 ！

当祈祷的声音漫过干涸的灵魂

肉体们安于活着，或安于死亡。

《风景的阐释》

对风景的误读是一种政治谋杀

重要的事情是避开惯常的姿式

或长久注视着一把椅子，直到它变得陌生

并开口讲话。我们的全部工作

是让这一切完美，像一份顶呱呱的早餐

或我们每日的祈祷。风景在我们身边，当你打开意识的窗子

便可以看见。它膨胀着，充塞着整个房间

像花园中一具发芽的尸体。然后长笛

以一种轻柔的调子加入，像一片薄薄的云

被月光穿透 …… 你还记得那些花吗

它们在床罩和珀涅罗珀的毛毯上

尖叫，或被遗忘的雪

覆盖。这里有一个连续的和弦

问题在于: 当门在微风中打开

我们不知道道路会通向哪里。在破旧的道具中间

一个三流侦探寻找着指纹和密码

放大镜中他的眼睛可怕地优美

事物隐藏在词语后面，闪烁

像一团团模糊的影子。在一面镜子里

我们生存，并且呼吸着虚无的空气

1990

《博尔赫斯》

无法知道你的手杖，镌刻着

怎样的话语，当漫步在花园的交叉小径

或伫立凝听玫瑰永恒的秘密

梦见老虎，在一片石上寻觅神迹

白昼在你的眼中消逝，而夜晚闪烁

像不死鸟的毛羽 ——

哦，荷马，但丁，弥尔顿或你

为着你们说出了某种神谕

一种惩罚，抑或一种无上的奖励 ——

夺去眼中的光明，以使另一种火更加明亮地

燃在心里？ 当周围的幻景远远逃遁，那些书

飞旋的沙子，那架旋转的楼梯，将引你到

哪一个梦里？ 起风了，你的手平静地垂下

手杖像一块墓碑，在你生命的尽头竖起

《罗伯特. 洛厄尔》

死亡带走了西尔维亚.普拉斯，还有你

她月亮的嘴唇向着沙滩哭泣

而我们，你们的孩子，围坐在餐桌旁

亲密地分享着你 ——

多么荒诞，生活就是这烊

你，新英格兰的天主教徒，精神分裂的叛逆

在人类理智的水池边，你折着小纸船

想象着尤利西斯驶过一个个危险的岛屿

最终出现了什么？ 你的手松开，然后

又紧紧攥起 —— 也许只是虚无，或真实

投射出巨大而模糊的影子 ——

我们的生活是一埸成功的失败

一些发黄的照片，一堆垃圾，以及

某种话语，装饰着风景和我们的历史

《夏天或写给一位朋友的信》

十几天了，我没有写下一行诗。

只是读书，听巴赫的音乐，

在网上交换着邮件。哦，在我的生活中

发生了什么？ 一场危机，

有关中年人的？ 我的鬓边

出现了白发，而在血管里

却仍然燃烧着酒精和激情。

晕眩的夏天，盼着一场雨

洗去灰尘，使我的灵魂重新

变得洁净。我从未指望

饮到帕纳索斯清泉，或戴上

阿波罗心爱的桂冠，只是幻想

在一场无望的追逐中，像他，把

美丽的少女化做成永恒的记忆。

2002

《拉雪兹公墓的午后》

在巴黎的那个晴朗的午后，

我乘地铁去拉雪兹，一个人。

穿行在墓碑的森林，试着

寻找一些我熟悉的名字。

仿佛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城市，

我惊讶于这里的破败和拥挤。坟墓

被编号，组成各自的街区，

每个都以不同的风格和样式

炫示着不同的等级和历史。

而十月里的阳光在慵懒地

照着，它变得衰弱而厌倦，

渴望再一次开始。哦，这里

安眠着多少灵魂？ 还会有多少人

葬在这里？ 一些人睡了，供另一些

醒着的参观，拍照，出于羡慕

或好奇。而我并没有在那里

找到什么，甚至人们漫不经心谈起的

宁静。他们足可以蔑视死亡了，

却仍旧被财富和名声折磨。

这些死者，我怀疑是否真的

得到了安息？ 现在那里会下雪吗，

覆盖着鲜花和倾圮的墓地？

我愿它们被遗忘: 那些灵魂

和那个宁静的午后的回忆。

2003

《冬天》

多么漫长的冬天呵。

仿佛比我们的一生还要长。

我走过很长的路，很长很长的路。

四十九岁了。此刻我仍在雪地中跋涉。

我盼望。却不知道在盼望什么。

在我的诗中总是在下雪，像词语，围困着我们。

但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对于冬天和雪

我充满了难以抑止的憎恶和仇恨。

2005